余谋昌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、博士生导师

　　我国水能资源非常丰富，水能又是可再生能源，优先开发水电是我国能源发展战略之一，但是水电开发涉及到生态保护的问题。我以怒江水电开发为例，从四个方面：1、河流生命的自然性与社会性；2、自然遗产的保护与利用；3、重视河流价值的选择需求；4、水电开发的环境伦理问题，论证水电开发与生态保护的关系。无论从国家能源安全和改善怒江人民生活的角度，还是从怒江生态保护和自然遗产保护的角度，怒江水电开发是必要的。按照马克思的教导，我们要把人的内在尺度运用到对象上，按照美的规律对怒江水电开发进行科学论证，科学规划和设计，科学施工和管理，实现人和社会利益，又保护自然生态，这是可以做到的。

    关于河流生命的自然性和社会性

　　怒江被认为是我国仅有的两条自然生态河流之一。为了维护它“自然河流”的性质，于是人们提出“不要在怒江上建坝，保留一条自然河流！”这是反对怒江水电开发的重要理由之一。

    首先，从理论的角度，人类改变自然是不可避免的。
    
　　我们应以时代的性质来看待这个问题。今天，人类栖居的现实的地球，已经不是原来的纯粹自然的地球，而是由人类活动改变了的“人类学的地球”（马克思），或“社会的地球”。著名地质学家刘东生院士指出，自18世纪晚期开始，地球已进入最新地质时代——“人类世纪”时期。在这样的时代，我们既不能脱离自然来看待历史事件，也不能脱离社会来看待自然事件，人、社会与自然是相互作用不可分割的生命共同体，要以生命共同体的整体性观点看待人、社会与自然的关系。
    
　　现实的世界从自然到人，现实事物从其自然性向社会性发展，这是客观的、普遍的和深刻的发展过程。人类从制造和使用第一把石刀开始，到用火和造火，到现在发明、制造和使用高科技的工具，都是为了同自然作斗争，并在这种斗争中取得更多更大的利益，这是文化。文化改变自然，它具有“反自然” 的性质。文化是为反抗自然而被创造出来的；文化和自然有冲突的一面。每一个有机体都不得不反抗其环境，而文化又强化了这种对抗。所以，生活于文化中的人实现了对自然的统治。我们重新改变了地球，使之变为城市。但这个过程包含着某种辩证的真理：它的正题是自然，反题是文化，合题是生存于自然中的文化。
    
　　人类文化发展不断加速地球从自然性向社会性发展。这是客观的历史进程。有一种反对干预自然的观点，它认为人类干预自然过程，从而引起大自然平衡破坏，这是人类最大的错误。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。人类干预自然过程，是为了自己的生存。它引起自然界变化，这是不可避免的。因为自然生态系统对人而言不一定是最理想的。但是，人类改变自然，不一定要破坏自然，运用自己的智慧，通过劳动，按照生态规律，可以建设比自然生态系统有更高生产力的人工生态系统。人类破坏大自然的旧有平衡，建立有益于人的新的自然平衡。这是世界的进步。从理论上来讲，这是从自然性向社会性的发展。
    
　　第二，虽然我们没有对怒江生命-它的水流、水量、水体和沿岸的生物多样性--进行实际的对比研究，但是它的“原生河流”的性质已经改变，已经从它的自然性向社会性发展，这是一目了然的。去年四月份我参加了水利部的考察团，在考察之后我们知道，千百年来，怒江两岸的人民，狩猎、采集或垦植，特别是刀耕火种陡坡种植的粗放农业发展，两岸生态已经受到了严重破坏。在欠发达的情况下，在自然条件恶劣的情况下，怒江两岸人民为了生计只好采取这样的生产方式。当地干部说，在这里的自然条件下，这种刀耕火种生产方式是先进的。过去我们不知道，以为刀耕火种是落后的生产方式，刀耕火种在那种情况下是先进的生产方式，只能刀耕火种。我们不能责怪怒江人民破坏了生态，这里是贫穷导致生态破坏。这次考察中，领队的队长对怒江两岸人民生活贫困非常震惊，在解放初期在怒江搞建设的情况和怒江两岸人民生活做了对比，五十年了人民的生活像贵州的贫困一样，所以感到非常震惊的。经过这个考察，我们觉得，怒江人民非常贫困，需要有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方式，寻求一点新的出路。
    
　　根据这样的看法，我想讲三个观点：依据这样的观点，关于怒江我们认为，第一，维护它的“原生河流”的自然性是不可能的，怒江实际上也已经不是“原生河流”或者是“自然河流”；第二，维护它的自然性不见得就是最好的，按照生态规律建造的人工生态系统，可能比原来的生态系统有更高的生产力，产出更大的经济效益、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，这是完全可能的。这样既对人有利，又对自然有利；第三，问题在于，我们必须作出一些改变，在价值观上我们要改变，只考虑人有价值，不考虑自然界的价值，自然界没有价值，常常以损害自然价值的方式实现文化价值。所以这样的话，到现在为止，我们最重要的文明成果大多是以损害自然价值为代价实现的，这是使我们处于贫困与生态破坏两难处境的思想根源。我们需要改变对策，改变“反自然”的价值观。就其本质而言，人类战胜自然或统治自然，不是客观规律；人与自然和谐才是客观规律，因为在“病态”的自然中不可能有健康的文化，因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。所以我说，以新的观点作指导，建设怒江新的生态系统，新的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。
    
　　考察当中我们看到，怒江的原生态已经受到严重破坏，如果现在的趋势继续发展下去，必然导致越来越严重的破坏。但是我们知道，怒江两岸贫困人口的生存必须受到尊重，按照现在的生存方式，改善生存条件是非常困难的；有人提出来，那个地方不是种地的地方，是不是可以把怒江的人口迁出来，让生态自然恢复，实际上是不可能的，我们国家也没有这个能力。所以我们要探讨一种新的出路改变怒江人们的贫困状态。

    关于自然遗产的保护与利用

    独特的自然景观“三江并流”，2003年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。关于怒江电站，人们提出“要大坝，还是要自然遗产”的问题。这是反对怒江水电开发的又一个重要理由。考察期间我们听说怒江电厂开发并不在自然遗产保护的范围内，在1000米以下，自然保护在1000米以上。
    
　　（1）从理论认识的角度，自然遗产保护要有新观点。自然遗产的保护是积极的，而不是消极的。它是两个目标，既要符合人的利益，又要符合生命和自然界的利益。如果按照过去的做法，否认河流是有生命的，否认河流生命的价值，对河流的行动只考虑自己的利益，不考虑自然的后果；我们实施自己的对策时候，只从河流取得最大的利益，不考虑自然保护，甚至不惜以损害河流生命的方式实现自己的利益，这就可能导致生态破坏，那是不可避免的。
    
　　但是我们要认识到，现实的自然遗产是包括两方面：一个方面地球生命，也就是地球上的生物多样性；二是人类生命及其智慧。这两方面都是非常宝贵的，都需要保护的。“三江并流”自然遗产，当然包括优美的自然景观及其生物多样性、多民族的社会共同体，但是还要看到这里独特的少数民族文化。这也是地球留给我们的遗产，这些都是要保护的。所以开发怒江电厂开发提出来文化在保护中发展，在发展中保护。
    
　　应如何保护自然遗产？保护地球的生命和人类的生命，这是人类生存和大自然平衡的双目标。自然遗产是人类生存的基础，人类生存是自然保护的力量。两者相互联系不可分割，它的客观规律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发展。所以我认为，我们发挥人类的高度智慧，可以达到在开发利用地球资源的同时保护地球生命。因此我们改变对策，改变我们的价值观。

　　（2）从实践认识的角度，自然保护必须从实际出发。我们没有到过怒江时，一厢情愿地认为，那里流水青青，河流两岸有茂密的原始森林、种类繁多的野兽、丰富多彩的生物多样性；如果筑大坝就会破坏这些自然遗产。实际考察之后，我们并不是这样的，这是一条理论的怒江，一条理想的怒江，一条抽象的怒江。但是，这是一种脱离实际的认识。依据这样的认识，说的是一种抽象的自然保护。它实在脱离实际，虽然这种看法，很可爱但太浪漫了。令我们感到震惊的是，现在的怒江河里水流混浊，4月份没有到雨季，河流的水是黄的，两岸不仅没有原始森林，次生林也很少，有一些灌木丛，有许多陡坡种植地或裸地；没有走兽没有飞鸟，一只鸟也没有看见，环境受到严重的破坏。所以我们从这样的实际出发，不是从概念出发，不是从观念出发，从实际出发，我们要保护什么？怎样保护呢？

    关于怒江电站开发的环境伦理问题

    感激怒江，回馈怒江。
    
　　水电开发的人文关怀和生态关怀的问题，也就是说社会公正和环境公正的问题。这是电站开发的环境问题。从人文关怀的角度，怒江人们生活改善通过这样那么重要的资源开发改变经济状况，改变谋生方式，过一个比较象样的生活，这对人文生活关怀非常大的。这里的开发比三峡还要大，所以怒江的开发是非常重要的。我经过对怒江的考察，赞成修建怒江电站。我们现在有很多的争论，我认为这些争论都是非常必要的。对于怒江电站成功开发都是有成功的意义。

　　摘自水利水电工程报第577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