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眼里还相信谁?
——顺便驳李大眼的“三峡马桶论”
胡学萃
以公知形象示人的“李大眼”李承鹏同志,最近正在大肆叫卖其新书《全世界人民都知道》。在这本书里,他的愤青文笔可谓发扬到了极致。我无意指摘其文风,实则认为当下的中国,需要敢于质疑敢于说话的真性情,仅这一点,李同志不愧为真汉子,这或许正是他广受追捧以及其新书热卖的原因。
然其中一篇文章,说三峡工程是一只安反了的马桶(文章附后)。恕小生愚钝,不明就里,比喻也很莫名。
我也讲几个故事。
刚刚过去的春节,我回了趟老家,站在长江边上看到装载着大型集装箱的轮船行进江中,络绎不绝。这在从前,这样的枯水期,我们要摆渡过江到对岸的镇上去买东西,载客不足百人的小渡船,一不留神就搁浅,得好一阵辗转腾挪,直到把清水搅成了泥浆,才能开动。
长江给我的印象,最温柔也最桀骜。因为我家就在三峡工程下游,全国人民都知道的荆江分洪区——湖北公安。
我小的时候,最爱到长江边玩,偶尔能见到一艘雪白邮轮划过去,那一定是要冲着轮船欢呼雀跃一番的。我爸带我到长江里游泳,把我两脚栽在江边的淤泥里,自个儿游得欢畅。我站在齐胸的水里不到5秒,几乎就要站不住,视觉冲击太强烈,我如同正在向上游方向做急速漂移。
儿时的记忆都是美好的,如果不是1998那个灰色夏天,我真希望长江一直温柔下去。
1998年那个夏天,我还在上初中。一时间人心惶惶,说要开闸泄洪,淹没我的家乡保武汉。县里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宣传设备,村里的喇叭滚动播放县长“舍小家保大家”的动员号召。我爸远在广州一时回不来,我和我妈带着妹妹,手忙脚乱地将家当打包装箱,用板车拉到住在大堤上的我叔叔家去。
正在收拾的当口,电视里不断传来让人更加神经紧绷的消息:嘉鱼县簰洲湾溃口了、小江珊一丝不挂(衣服被冲没了)在树上挂了9个小时终于获救、九江段江堤被冲开了60米的口子朱镕基总理赶到现场去了……还有一些小道消息,比洪水更可怕:一卡车的士兵去搬沙袋,水一来连人带车就没影了。百万军民严防死守,“泥巴裹满裤腿、汗水湿透衣背”,我想这个场景李大眼同志可能只在电视里见过,哪里有切肤之感?
我妈看着满院的狼藉束手无策几乎要飙泪,还好有人给她建议:把家什清空之后,把门窗全部打开用绳子或铁丝固定住来减少洪水的冲击破坏,这样洪水退去之后还可以回家。现在想来都是后怕的,当时的大堤,就像是一只用土垒砌的锅端着满满一锅沸水。一旦溃堤,甭说我家,我这江堤边住着的叔叔家又能好到哪里去?
后来到外地求学,每年回家都颇有点恨铁不成钢:为什么我的家乡发展总不如别人?后来才联想起,公安县的老百姓每年都有两件集体劳动:每到汛期,全家老小出动上大堤防汛;枯水期,都要去“挑堤”,就是人力挑土加固堤防。
所以当地有句俗语:“湖北人民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抗洪,三分之一的时间抗洪累了在休息,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准备抗洪。”
后来才知道,那个夏天,全国共有29个省(区、市)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,受灾面积3.18亿亩,受灾人口2.23亿人,死亡3004人,倒塌房屋685万间,直接经济损失1666亿元。
有一次和同行的朋友聊天,聊到如今的网民,似乎本能地相信坏,听到媒体说好就本能地怀疑、不相信。作为媒体工作者,我们有时也很无奈:难道好的坏的公众没有自己的判断吗?怎么就那么容易被煽动?我们的理性哪里去了?
今天,由于网络的助推,我们在看到“人肉搜索”这些网络病毒的同时,也欣喜地发现,一些真正代表公知、独立理性的意见领袖正在养成。这些意见领袖,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见解,他们在观点的市场里游弋,看着琳琅满目的信息,可以学习借鉴、可以博采众长为我所用,但内心一定有自己的笃定和坚持;可以品头论足,但一定是把双脚结实地踩在事实这块基石上。
1946年胡适在北大演讲中说,你们要争独立。这句话被如今以公知形象示人的文人们奉为圭臬。但跑着跑着就容易跑偏:如果反政府可以引关注那就反政府吧;反这个不反那个网民好像不买账,那就反一切吧。结果就变成了:反政府就是反政府的一切,怀疑一切,不相信一切。
同样以公知形象示人的柴静,曾经报道过一个搞垃圾焚烧的叫“驴屎蛋”的律师,这个人一开始也反对垃圾焚烧,但他到日本走了一圈回来之后改变了想法,有人说他“叛变了”。但后来的事实证明,他不是“叛变”,而是在掌握了垃圾焚烧其实是可以做好的这个基本事实之后,开始为解决中国的垃圾焚烧问题积极奔走,出一份力。
“驴屎蛋”有一句话深得我心:“对抗不代表独立,谁也不信谁、不买账,这不行,不能光服从,也不能光对抗,那只是个姿态。得有理由,有科学依据。批评政府,这事咱得理直气壮,但也得反思自己。”
但就李大眼这一篇文章来说,这位同志似乎陷入了一种极端愤青主义,更何况这个所谓主义还只是处于初级阶段。因为真正的民主绝不是站在大马路上嚷嚷,然后吸引一群不知所谓的看客来围观这么简单,而是身体力行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善。凡是那种就要怎样、就不要怎样的想法和做法,都是要命的。一个真正有名望受人尊崇的知识分子,应该更加谨慎地利用自己的影响力,不粉饰也不矫情,不盲从也不偏信,一切陈述都基于对客观事实的掌握。
如果三峡真是一只马桶,李大眼同志们是不是也应该反思:谁是那个蹲在马桶上制造粪便的人?这个谁中,是否包含了你、我、他?